象我们这个年龄的半大小子,都喜欢恶作剧,而恶作剧的对象,便主要是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地主狗崽子们。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嘻笑打闹着,但地主狗崽子们是不敢参与打闹的,只有我算是另类,尽管我挨批斗比谁都多,但玩闹起来,却并不比那些根红苗正的贫农子弟稍逊。
“吃梨…接着…”随着一声喊,一个熟透了的酸梨打在一个地主崽子的脸上开了花。
那黑五类,只是用手抹去脸上的烂梨,揉了揉被打疼了的脸,连抬头看一眼是谁打过来的都不敢,便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低下头继续搬运着重重的梨筐干活了。
“这梨好味道,张嘴接着”一个坏小子将一个啃完了的梨核放到自己的鞋里用脚踩烂了又取出来,揪住一个地主黑五类狗崽子,往他的嘴里送。
“不能吃,他用脚踩过了”我大声制止他。
那地主崽子却好象根本听不到我的说话,明明知道那梨是经那坏小子鞋里踩过的,但也不敢吭一声地张嘴吃下去,吃的连籽都不敢吐,吃完了又低头去干活。
“嘿…也给你一个”我也拾起一个酸梨,向着那个坏小子双喜扔过去,那双喜躲闲不及,被我打中,嘴巴上也溅满了烂梨渣子。
“打呀…打呀…”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是来雨,他向我进攻,我奋起还击,一时间梨弹乱飞。
“王中,你他妈松包,打呀…”我一边还击,一边喊着刚才最先被烂梨打中的那个地主出身的黑五类,但他无动于衷,象个木头人一样地干着活,象是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但来雨他们并没有饶他,他的身上、头上,仍遭遇不断的袭击,但他仍然只管干活,不敢还手。那个吃人家脚踩过的烂梨的地主崽子,则躲到了远远的,置身事外,埋头装梨。
我没想到的是,民兵连的指导员卫小光巡视到这里,发现了许多扔到地上踩烂了的酸梨,认为这是破坏社会主义劳动果实的反动行为,于是,在中间休息的时候,对我的批斗会便在地头展开。
那时生产队组织的劳动,每半天休息一次,大概有半小时,这半个小时,便由生产队长组织学习毛主席语录,或组织对四类分子的批斗会,名曰地头批斗会。
虽然上了刚也上了线,可这批斗会却并不严肃。大家都集中到玉米地旁边的梨树树荫下,坐在地上,或抽烟,或磕掉鞋里的泥土,于是队长发话了:“社员同志们,鲁小北不老实,锄草不认真,这是有意破坏社会主义,妄想复辟资本主义,今天我们召开田间地头批斗会”说到这,就坐在地上,大喊一声:“鲁小北!”
“到”我原本也是和其他社员一同坐在地上的,听到他喊我,便立刻立正站好,赶忙答道。
“撅下去,低头认罪。”我自动地将上身弯成九十度,双手也从背后举起来。
“你妈的屄的,不许撅在树荫里,去,到太阳底下撅着。”我乖乖地低着头走到太阳地底下,重新坐起飞机,任火一样的太阳暴晒着,艰难地做着那极难受的喷气式。
社员们并不理我,没有人上来发言,仍旧在树荫下聊天吃梨抽烟,似乎我并不存在。
我却一动也不敢动地撅着,听着他们粗俗地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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